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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理
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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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 2008-12-12
最后更新时间: 2009-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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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志

奶奶的老屋

作者:   分类:生活随笔及其他     浏览:2467次   回复:0次  
发表时间:2009-09-04 23:29:52

奶奶的老屋

 

(一)

2009827晚上10点钟,我又回到了家乡,站在奶奶的老屋中。

 

(二)

老屋几乎和我同岁。1981年,妈妈怀我的时候,老屋下地基。等我一岁的时候,老屋始建成,不过当时是新屋,半砖半土,大梁小柱,倒也非常气派。但当时妈妈为了给我们一个妹妹,在外面和计划生育部门捉迷藏,于是老屋还没有住上几天,就被封了。于是照顾我的奶奶和姑姑住在老屋旁边的小灶火房里。晚上,我钻到奶奶的被窝里,叹道,好黑啊,像红薯窖似的。姑姑后来经常回忆此事,也许从那天起,我的比较分析能力开始萌芽。不过奶奶的评语是,我喜欢抓住土块、鸡屎往嘴里填。后来,我吃饭总是狼吞虎咽,胃口很好可能原因在此。再后来,我又离开奶奶,跟着妈妈在老家房子里面住。

 

到了1992年,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爸爸妈妈又在老屋旁边建了新楼房,于是重新开始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住的老屋西间里面。冬日的时候,西间还有另外一个炕头,专门烧热水洗脸、吃饭时候烤火。每天清晨,我会在晨读一会儿,下午谢谢作业。吃饭的时候,叫我几声,我都不应。奶奶说,我读书很用功。我说,奶奶胆子很小。隔壁的二爷驾鹤西去的时候,爷爷在帮忙,奶奶一个人不敢住,非让我和她一起睡。胆小的奶奶和胆小的我那几天晚上睡的很香。

 

奶奶君召人氏,193666生。在她21岁的时候,嫁给云游小半个中国时年25岁的爷爷。我不知道当时的乡政府当时是否在君召,也不清楚我们村子当时在西半县的地位。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奶奶属于下嫁我们家。整个君召村当时的规模,基本上还是一个庄子,南北大约600,东西大约500,四周还有旧时守防土墙的痕迹。初中在君召读书的时候,我就住在奶奶的老家里面,属于深宅大院性质的,前后约有4进,但房屋也基本属于瓦房。奶奶兄弟姊妹们4个,奶奶属于老幺。舅爷和舅奶见到我的时候,笑容和奶奶很相似。纵然是老幺,但在那个时代,毫无疑问,少女时代的奶奶也是要下田务农的。

 

从当今的观点来看,爷爷对土地的眷恋和热爱使得他基本上不是环境保护主义者。这一点,可以通过几个连在一起的小湖泊的消失、几片田野的开垦得以证实。有一年夏季,大雨把原本是小湖泊的位置灌了个透,急得爷爷拿着工具开挖了一条小型京杭运河。自给自足的思想,使得爷爷基本上成为一个达芬奇式人物,但达芬奇设计的是飞机和潜艇模型,画的是鸭蛋,而爷爷的工作室则是扫帚、葫芦、麻绳、扁担、刨子的天下。典型的中国传统农民思维,使得在即便种粮食的受益远远不如种经济作物的情况下,爷爷也带领或者指挥奶奶从事繁忙的庄稼劳作。

 

大约1996年时候,全家把平房重新加了一层,成了楼房。爸爸把楼房一层的一个房间给爷爷盛放粮食用,把二层的一个大间盛放家具物什。老屋旁边的小灶火房很快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了一片小菜园。奶奶在老屋的入门门口处重新捡起了菜刀。奶奶似乎厨艺不精,但非常谦虚和好学。妈妈喜欢说,奶奶经常悄悄到这边看看妈妈做的什么饭菜。家乡新鲜蔬菜不多,可做的饭不过面条、玉米稀饭、大米稀饭、面皮稀饭等等,不过奶奶总喜欢过来学习。后来,隔壁的二婶也说,奶奶有时候也去造访。不过,无论怎样学习和提高,奶奶做的饭总要煮的烂一点,因为她和爷爷的牙齿都不是很好。小时候跟着奶奶吃习惯的我,虽然对妈妈做菜七八成熟不是非常满意,但也没有意见,因为我可以到奶奶大屋那里改善伙食。

 

2001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在离大屋100的地方,隔一条马路重新建造了新房子。偌大的大院子和老屋又重新归于爷爷奶奶名下。奶奶对我说,孤零零的。二奶有时候过来和奶奶在大屋门口唠家常,我就坐在旁边,太阳下暖暖的照着。二奶爱说的一句话是,小理的牙齿好白。奶奶会认真的看一下,笑笑。

 

2006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哥哥已经结婚,我又搬回大院。冬夜似乎很冷,大屋总会生一堆火,左邻右舍过来聊聊家常。大约8-9点左右,火熄灭,左邻右舍归去。大屋似乎也温暖了许多,休息时间到了。有几晚,夜里大雪,我在下屋睡觉,大脑中满是抽象的未来。院子里,雪花轻轻拍打着桐树。老屋里面爷爷奶奶有一磕没一磕地聊着。

 

2009811晚,五年没有夏季回家的我,在大门外向奶奶演示下午用数码相机给表妹拍的照片。奶奶给爷爷说,可真像。我猛然一惊,平素里想当然的把相机中的景物、把书中的理论,把虚幻的理想与现实中的人事高度一致起来,哪里想到他们只是真像,而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

 

2009827早晨的7-8点钟,虽然十年来一直有些不舒服、但近来身体健康的奶奶在睡梦中安详离去。在离去前早晨4-5点钟,奶奶对爷爷说,你自己起来捣火做饭吧,我不给你做了。奶奶离开的时候,没有最亲爱的人在旁边。爷爷在5外的另外一个房间里,爸爸妈妈在100外的新家里,妹妹和姑姑在40公里外的登封,哥哥在200公里外的郑州,我在1000公里外的上海。

 

(三)

望着已经有28年历史的老屋屋顶,刚刚下过的大雨使得偶尔有尘土落下。妈妈说,下雨的时候,奶奶总是胆战心惊的在房顶上补窟窿。我不责怪爸爸和妈妈,他们虽然有时候没有帮忙,缺少我更认同的温情,但爷爷奶奶他们的确很费心。

 

829,爷爷和奶奶当年的媒人,已经八十五岁的奶奶的表外公,也是爷爷辈份上的大侄子,拿着一点纸站在门外看望爷爷。爷爷回来,满眼泪水。

 

对于已经78岁、但依然固执、充满想法的爷爷,我也无力责怪他。拓荒者的爷爷、缺少教育和反思精神的爷爷也许在坚决地实践着他的土地梦想,但虽有感情但缺乏温情的他带给胆小的奶奶的却是无穷尽的劳动,难得休闲一刻。

 

望着满屋的工具,一辈子固执的爷爷需要反思,他真的热爱这片曾经养育他的土地吗?当他满怀热情的在土地上挥洒汗水、谋求所谓的幸福的时候,他是否认真考虑陪伴在他身旁的奶奶的想法?当幸福的目的逐渐被实现幸福的工具所代替的时候,奶奶一定非常悲伤。

 

(四)

2007-2009年,我开始接触科学经济学、科学社会学、科学哲学,开始研究科研机构的运行探讨,开始中小生物医药企业发展的思想耕耘,开始对资本市场制度进行审视。开始对经济思想史发生兴趣,当所有的思考之矛朝向同一个现实实践之盾飞去的时候,我开始培养系统性探讨思维。王国维和尼采有着共同的思维品格,V布什与波普尔如果坐在一起,也许有更大的理论突破、更大的社会变革和影响。T库恩和希尔也许走在同一条科学道路上。老子和普里高津也许在时空中相互探讨学术问题。当概念和实体相互影响时,当解析和综合不断相互渗透时,在奶奶的老屋中培养的比较精神开始像一颗已经萌芽的种子从苏醒的土壤中伸出向未来、向社会探索的枝条。

 

发展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

 

当我把目光转向中国创新型社会时,盯住我们的研究机构的学术研究、关注我们的科技产业发展时,审视我们的金融和资本制度创新时,功成名就研究人员的马太效应的光晕日益耀眼,金融创新在磕磕绊绊中、在惯性和发展的囚笼中挣扎时,政府决策和管理机构在大型和小型、国营和民企、引进还是本土创造、策略性稳定和战略性发展地带徘徊时候,镁光灯下的高科技产业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真正崛起和发展,我么也只有几个真的值得在国际上自豪的企业和产品,民族的太阳依然在地平线上踌躇。我们国家的每一个人、我们的组织,我们的机构,在各自盘算着各自的小算盘时候,也应该反思,他们的幸福指数,他们的发展,难道可以仅仅依靠自我陶醉、自我满足的系统单元自我发展指标上吗?他们难道没有关注我们国家和社会的整体运行的低效吗?整个社会创新愿望真正得到充分尊重了吗,创新行动真正得到有效支持了吗,创新价值真正实现了吗?他们难道没有听到祖国大地低沉的呻吟吗?对于任何一个个人、家庭、组织、机构和社会,没有系统性考虑的发展不是真发展,他们只不过是新时期的爱土地胜过爱人民的例子。

 

五四运动肯定没有将启蒙思想、批判和反思精神传播到爷爷那里。今天,当我们社会大力倡导和构建和谐社会、创新型社会的时候,也许更需要和培养这种批判和反思精神,特别是自我批判和反思。小学课本上讲,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当今,民族的太阳想从地平线上跳起来,个人、组织和整个社会不仅要躯体上站起来,更要从精神上站起来,才能更好的奉献和欣赏工作和生活的价值和意义。

 

(五)

故乡的晚霞不是很绚丽,故乡的风,即便是嗷嗷叫的东北风,现在看来也总是很轻。在微风中,在我的梦中,即便不是古希腊或古罗马的建筑,奶奶的老屋也照样在夕阳中隐去,又在晨曦中归来。 

 

奶奶离开的日子,我们一直很想她。

奶奶的孙子 小理

200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