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光远先生的人生“八字经”

房汉廷

 编前语：由于今年担纲撰写恩师张卓元先生的学术传记，前段时间80岁的卓元先生陪我去看望了98岁的师爷于光远。光远先生是大家都熟知的人物，光学术著作就有75部，2000多万字，稿费曾经多的花不完。这次拜访，相谈甚欢，我特别喜欢光远先生晚年概括的人生“八字经”，即一勤，二正，三坦，四深，五创，六韧，七情，八喜。于是，回来后，我特别请卓元先生给我讲讲他对“八字经”的理解。我性愚钝，未必真解其意。以下是根据我的理解，整理而成的一个小稿，供诸君参详。

一勤。“勤”就是勤勉，眼勤、耳勤、手勤、脑勤，五官四肢都勤的人，才会创造出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关于勤与事业的关系，虽然不是光远先生的首创，但他确实是一个终生践行者。大思想家孔子说：业精于勤，荒于嘻；大发明家爱迪生说：成功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大数学家华罗庚说：勤能补拙。因此，卓元先生所看到的光远先生，首先就是一个勤奋的先生，一个从不懈怠的先生。要知道，1950年代的光远先生已经身居高位，学富五车了，完全可以停下来看看风景，享受享受生活。谈到光远先生的“勤”，卓元先生曾经深情地说：“从光远先生那里学到的第一点就是勤，我今天能做出一点成绩来也很大程度上源自这个勤。”

二正。“正”就是正直，心正、口正，秉笔直书，不媚上，不昧心，是一个人做事做人的大道德。卓元先生说：“跟光远先生学到的第二个‘法宝’就是这个‘正’字，有了它我的处世、为人才有了准星，才有了是非标准”。是啊，如果学者都开始说假话，说媚话，那危害就太大了。一个人学问可以有大小，解决问题的能力可以有大小，但做人做事如果离开了“正”就偏离了“道”和“理”。回观卓元先生的人生历程，光远先生的“正”之精髓应该是体现的最为充分的。

三坦。孔子曾经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古往今来，这个定律并没有实质性变化。凡成为推动历史进步，为国家、民族乃至人类做出贡献的人，多多少少都具备君子的“坦荡荡”品质。新中国成立后，思想领域如同社会领域一样，多种多样的“常戚戚”普遍存在，但在多次运动和多次风波中，光远先生和卓元先生都没有失去君子品格，大概也源自于此吧。

四深。“深”就是研而究之，探求本质，从现象到本质。研究者不同于普通人，其任务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看的本质越深越透越见功力，那些只能就现象论现象，或者做某些定论的阐发者，都不是一个好的研究者。初接触光远先生，卓元先生最头疼的就是他有不断的为什么，似乎总在寻找更有说服力的答案。大家知道，自然科学可以依靠科学实验对某些事物进行反复观察，对某些想法进行反复实验，对某些方法进行反复调试，但社会科学特别是经济学，只有放到社会中去实验才能看到效果，而这种实验的结果又是最难控制的。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实验前做好充分研究和准备，不走弯路或少走弯路。这一点，在新中国的建设和发展历程中，是吃过无数苦果的，类似生产建设中的“边设计、边施工、边生产”的“三边原则”，“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等都是没有“深究”而率性为之的产物。随着岁月的增长，卓元先生回忆这点时说：“‘深而究之’对我分析问题非常受用，遇事使我不会妄下结论，而一定是在深入研究、考证、验证后才表达自己的观点”。

五创。“创”就是创新，敢于挑战权威，打破旧事物的罗网。当然这里说的创新，不是著名经济学家熊比特说的创新，而是特指研究领域的“新”与“奇”。有次我和卓元先生交谈，当问到当下年轻人治学的不足时，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创造性思考严重不足”。真是一语中的，如今的年轻人不缺乏资讯，互联网可以让人一秒钟遍访世界名师、名校、名著，也不缺乏资金，国家用于研发的投入在2012年已经超过了6000亿元，全社会研发投入已经接近1.5万亿元，更不缺乏环境，改革开放以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文者无罪，言者无罪’，为大胆探索，创新实践，提供了充分的话语空间，但就是缺这种独立思考，敢于创新的思想和行动。

六韧。“韧”就是孜孜不倦，坚韧不拔。“百炼钢成绕指柔”，任何一个成功者，一定都是一个坚韧不拔者。虽然搞研究不一定要到“虽九死兮终未悔”的境界，但“咬定青山不放松”，“打破沙锅问到底”是断不可少的。科学史上有一种农药的名字叫“1605”，为什么？因为它的发现者整整做了1605次实验才获得成功的。坚韧是人生成功最重要的品质，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美的人。卓元先生回忆起与光远先生学艺的日子，非常感慨地说：“我之所以能够历60载始终耕耘在经济学这块土壤上，很大程度上也是坚持的结果。”

七情。“情”就是对人对事要有热情，不能事事置身其外。孔子曾经说过：“君子做事，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一个人如果对他所从事的事情或事业毫无热情，毫无激情，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一个只会“撞钟的和尚”，也自然不会有什么新发现、新创造。同样，一个人不能把自己的热情、激情有效地纳入科学规范的研究之中，情就会泛滥，就会发散，自然也不会有很好的成效。光远先生与卓元先生他们之所以始终思维活跃，成果迭出，“情”与“礼”恐怕都是居功者。

八喜。“喜”就是乐，要乐见己之乐，更要乐见人之乐。有了乐观的人生观，凡是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俗语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换言之，我们在生活和事业的追求过程中，收获喜悦往往是少而短暂的，而失败和艰辛却是多而长期的，若不能有个良好的心态处之，事事急功近利，往往会苦不堪言。山到水穷处，可能恰是花明时，要时时学会享受快乐，不但要分享别人的喜悦，还要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大家。现代生物学已经证明，当人快乐时，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就会分泌的多，它会使人开朗、豁达。光远先生98岁高龄，还能笔耕不辍，没有一个“喜乐人生观”怎能支撑的起来呢？卓元先生不逐名而有盛名，不逐利而足糜费，不是也“喜”在其中吗？